1.24.2009

與Savanna 的傾談

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,看起來很年青,個子很嬌小挺直靈巧,一頭清爽的短髮,很難相信她有一個24歲的兒子。

「我是一個很開朗的人,我玩起來很癲。我覺得工作時要很認真,可玩起來也一定要盡情。」

她是家裡的大家姐,媽媽生了一個又一個都是女兒。

雪萍、雪兒、雪清、雪鈴。

茫茫雪地裡一個乖巧的搖鈴,終於為爸爸帶來了光宗耀祖的男丁。

耀宗。

當年利源東街擺著一檔接著一檔的小販,爸爸賣的是女人絲襪內衣內褲,獨力養著一家多口。每日雪萍為他送中午飯時,總聽到身邊檔販笑著跟爸爸說:「大女兒又來給你送飯啦!你看,你真是天生一副外父相啊!」「聽說你又添了女兒啦,是第幾個了?」爸爸聽了字字上心,多年來一直害怕會冇仔送終。

媽媽在家裡緊守一個「忍」字,終於兒子生了下來,以為日子可以好過一點,夫妻和婆媳關係可以好一點,卻因為連生多個孩子身體變得虛弱而患上了腦血管閉塞,兩三個月入小醫院,半年入大醫院,一病就是20年,沒有好過。雪萍記得媽媽說話從來不多,眼淚卻很多。當女兒們給爸爸打罵時,媽媽只能緊抱著她們一起痛哭。

一想起媽媽,總會雙眼通紅。

雪萍十一歲開始打工,在夜校與一班上了年紀的人一起讀書,感受到做小妹妹給人家愛護照顧的溫暖。雪萍很想繼續讀很多書,然後做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。不過其實雪萍不單止想做個女強人,如果可以選擇的話,她來世要做個大男人。

「 我常說我今世應該是要當一個男人的。做男人多好,想要幾個女人就幾個女人。男人很簡單,為了短暫的生理需要和衝動與女人歡好,一下子過後可以什麼也不想不理心裡零負擔,女人可不一樣。 」

做女人要負擔的多很多。

做一個從小就做大家姐的女人要負擔的可能更多。事無大小,總是一人先獨力承擔,不能讓媽媽更擔心,不能讓爸爸更失望,更不能拖累弟妹。

還要做一個現代女人,到底還有多少力氣留給自己?照顧和勸導80多歲的父親、管教著一眾四散東西的弟妹、外出工作努力讓上司和客人稱心滿意、養育孩子、維持婚姻、主持大局、管理起碼兩個家庭的大小事務。

「弟妹讀書比我多,我們家裡很窮,是我不夠努力,考不到獎學金,我不怪爸爸,我只能認命。一切都有命運安排,所以做人要化,要開心。從前爸爸常教我做人一定要開朗和保持笑容,我開朗的性格是從他那裡學回來的。他在利源東街擺檔的時候,無論客人多麻煩他都用笑容招呼他們,有的時候客人走了他會在背後破口大罵,但是對著人前一定要開朗和微笑,這是我們生存之道。」

雪萍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如是。

經過多年生活的磨練,雪萍開朗的笑容裡面,抱擁著的似乎是哀傷、矛盾和掘強。

「有誰認為老父曾經愛錫我多於任何一個弟妹的,給我站出來;有誰認為自己吃的苦頭比我多的,給我站出來。」老父與眾弟妹們沒話可說。

「現在是我教爸爸如何做人, 他最疼愛的孩子是最不照顧他的, 他現在才知我的好,也不得不聽我的話。」


林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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